宴客前傳

請了客之後，一直想著要怎麼交待這篇前傳。
這個前傳不是關於我，是關於我的父親，以及我的祖父。
然而我也受到他們的影響，在不知不覺中。

祖父是國小教員退休，在他那個年代，
這是個足以溫飽、卻是無法賺大錢的職業，
除了家中食指浩繁之外，還有祖母的兩個弟弟，以及他們的家人，
可想而知這是個非常龐大的家族，
住在三重埔的那個三樓透天厝就超過了二十個人。

祖父退休後，一直念念不忘沒錢給孩子受太多教育，
大伯父只有公學校畢業，父親則有大伯父早早就業的協助而得以讀完高商，
叔叔則是在父親的資助下完成大學學業。因此，
祖父退休後不久，不知從哪裡和某個人勾搭上，
從事所謂的「軍火仲介」，經常寫各種文書到總統府或是什麼政府機關，
想要居中穿針引線。說到底，那個某人只是玩弄祖父想發財的心，
努力在淘祖父的錢而已。
祖父經常掛在嘴上的是，「等我這筆成了就可以了。」
終其一生，沒有一筆是成的。

他的夢想，是要買下一條街給我們這些子孫安居，
大家都可以住在一起，很久很久。

父親在搬進新房子之後，花了好幾萬元買了據說是紅木的圓桌，
「這樣子全家人一起吃飯比較方便。」
他說，當年中興法商學院夜間部讀了一學期，
想到祖父當年每每為了父親的開學註冊費而到處張羅的痛苦，
於是決定離開小小的倉管一職，開始跟著親戚跑業務、做生意，
為了只是想賺更多的錢，「不要我們再受他當年的苦。」

父親買了圓桌，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的機會其實不多，
甚至後來哥哥出國讀書、就業、成家，
等到他再回來時，那張圓桌已經送給另一個親戚，
真能全家一起的次數很少很少，
少到我會感覺，那個桌子是「圓」一個夢，
圓一個父親想要照顧全家人的夢，
某方面來說，他做到了，至少讓我們兄弟都能生活無虞、完成大專學業，
另一方面，他卻是錯過了，當他在外地拜訪客戶、數夜不回的情況下，
錯過了和我們這些孩子圓在一起的機會，管他當年的桌子是不是圓的。

我買不起一條街，即使是中了大樂透；
我不想買大圓桌，那太虛幻了，更何況我怕圓不了這個夢，反而落得傷心。
所能做的，除了負擔得起的一張大桌子之外，

有空還是回去陪他，坐在那張長方形的桌子旁聊天。

大桌子，我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