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4月9日 星期一

不必是藝術家的藝術, II

下午的面具製作,使用材料是工藝用的石膏紗布和清水。
工藝用石膏紗布,根據老師的說法其實是源自於醫療用途,
其特性是速乾質輕,強度高,用來固定支持骨折處特好用。
只是工藝用等級較差,效果還是一樣。

一開始我和夥伴佳玩得很高興:躺在地板上,
任由夥伴在我臉上敷著一層又一層的紗布,
涼涼的紗布貼在臉頰上,奇異的觸感前所未有。
漸漸的整個人放輕鬆下來,
冰涼的觸感在習慣後變得只感受到紗布貼上來的輕觸,
以及夥伴輕輕撫平紗布若有似無的重量感。
有一度我幾乎是進入半昏睡狀態,
彷彿是兒時躺在母親膝蓋上任由她幫我清耳垢的舒適,
要不是夥伴說了聲〔完成〕,我恐怕就此睡著。

後來在夥伴使用吹風機加速石膏硬化時,
初始的冷風吹在溼布上令我額頭疼痛欲裂,
限於嘴巴也被石膏紗布封住而無法叫苦,只得忍受。
取下石膏面具後,置於一旁等其乾透,換我為夥伴〔敷臉〕。

看似容易的動作,在輪到自己操作後,才清楚其不容易處,
貼紗布,撫平,換位置貼另一片,撫平,
看到貼得差不多了,才收手準備拿吹風機乾燥。
眼看我們這一組動作最快,卻是花了最多時間在補救面具的強度。

在補救自己面具的過程中,一度興起想要放棄的念頭,
就直接把這個搖搖欲墜的石膏面具給放著不管,
倒是老師看到我的停滯而過來關切,提醒我可以如何補強,
我才又勉力回到〔自己〕,想著如何找到適當的材料運用,
一步步的進入工作狀態。

搖搖欲墜的石膏面具是個外在情境,
我內心裡卻也是搖搖欲墜的翻騰著,
要放棄,不放棄,
一開始伴隨著挫折而來的憤怒,是向外投射的莫名之火,
氣夥伴,怨材料,怪自己坐在這裡幹什麼,
早晨對於媒材運用自如的控制感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就是挫折之火。
面對不知從何下手的後續無力感,打算放手擺爛的不管,
在老師的介入後有了改變:
顧及外在觀感以維持成人自尊,令我繼續動手工作。
當我回到工作狀態時,側看夥伴仍在努力挽救我為他製作失敗近乎四分五裂的石膏面具,心底的愧咎油然而生,
畢竟是我粗手粗腳造成他的不順,
夥伴自始自終未曾停止的動作讓我好生慚愧,
先前的挫折無力與莫名之火逐漸消退,〔我也要努力〕的想法出現,甚至到了五點時,老師宣布有事的可以先離開,
我把六點赴約的重要性自動放置一旁,堅持的念頭出現了。

邊補救,邊愧咎,邊奮鬥,
內心的想法並不因我的持續動作而停歇,反而是此起彼落的流動,
最後,我開口向夥伴說聲不好意思,他卻是回我以對不起,
似乎在團體裡大家默默的工作中,想必他也在內心裡翻滾一陣,
不然也不會這麼快的回應。至此,
似乎停滯的內心狀態,在彼此的對不起中流動起來,
我們也因而獲致結論〔欲速則不達〕來笑對自己的挫敗,
不再卡住了。

* * * *

在往市政府的捷運車廂內,
我快速把整個心情給整理一遍,摘記下來:
那個曾在某段生命中慣於以acting-out來處理憤怒的我,
心念轉得更快,更深,
四年前有段對於長官不合理的要求我沒有逃避,
現在對於平行的夥伴我也沒有逃避,
不再只以外在觀感來壓抑自己,也沒有讓自己的火四處放射,
也沒有完全袖手擺爛,沒有。

白了頭髮的我,總算有些長進,這就是人蔘呀,呵呵!

謝謝你讓我學到一課,佳!

原文出處: 不必是藝術家的藝術, 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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