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要加多少冰?」阿郭站在已經秤好的材料旁,問我。小張也眼睛巴巴的看著我。
「…」
我低著頭努力的回想,那個求冰量的公式要怎麼算。室溫、水溫、粉溫…有機溫嗎?我好像中了瘟,怎麼也想不起公式到底對不對,就算是算出了一個數字,也沒信心是不是就這樣,更想把頭探到對面組去看看他們的答案,
「我上去拿公式表好了。」最後,我屈服於自己的不靈光腦袋,去找救兵了。
「呀,這回落漆呀~」在我上去之前,還不忘留下一句話,表達我內心對於示範二組遇上有史以來最大危機的深深焦躁與無奈。
待我從上面拿了烘焙計算的講義下來,阿郭和小張已經圍過去老師那桌去了,大概,老師鑑於太多組去找他確認冰量之類的問題,而召集大家到白板前,把他的算式給列了一遍。說是如此,真的圍過去的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組的同學而已。囧…
「好,就照老師的了。」
阿郭,就像是個拿著望遠鏡觀察前方狀況的船長一樣,穩穩的決定方向,於是在其他組早已開始攪拌、示範二組嚴重落後二十個馬位的情況下,我們三個人馬力全開的急起直追,秤冰、量水、進料、開機…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沒有任何的遲疑,完美顯現出示範二組平常精實的操練。就算是落漆,也一樣可以補救起來。
今天的落漆,實在很難不聯想到剛剛的烘焙計算小考。
* * *
「來,這個測驗卷給大家試試看。」笑容可掬的李老師宣佈了這個可怕的消息,整間教室大概有三個人立刻剉起來-想也知道,示範二組的三個人是也。
昨天我們三個人蹲在工作檯下,聊著我們三個人的背景:阿郭和小張來自大型麵包工廠生產線上的幹部,每天經手的麵包從來沒有低於二萬顆,來這裡上課,每天出品不到十顆,對他們來說,這只是小兒科;而我,每天玩心機耍嘴皮,到這裡來做個動手不動口、腦袋放空的操作員,純粹是難得放了假來圓夢。因此,示範二組更為貼切的形容是「度假組」。
既然是度假組,凡事不求甚解,只求做出成品的我們來說,那些公式壓根兒沒放在心上,偏偏老師來個隨堂測驗,看看我們這周的上課結果,當然把我們搞到快瘋掉了。
幸好。人生總是有幸好,人生多美好。
幸好,強者我同學 Joyce,是高手中的高手,靈動的雙眸閃著慧黠的眼神,絕對不是裝飾用的而已。更重要的是,她使用工~程~用~計~算~機~~~什麼 f of X、log、sin、cos(play)…,那些早該在十年後就被忘記的符號,她只要輕輕鬆鬆按按計算機,答案就會漂亮出現。而且絕對正確。
果然,有工程用計算機的加持(OS:主要是 Joyce 的提示),我把考卷龜速寫完,然後,還順便罩了小張和阿郭,終於在教室裡還有其他三個人的情況下,我們度假組順利交卷。另外三個人分別是老師,以及兩個助教…囧…
我們的落漆,就從這裡開始…
* * *
好容易捱到午餐時間,我們完成山型土司麵團的二次整型,等待中間發酵的空檔,三個人前後去餐廳吃飯。
「今天我們這組好像比較亂。」
我坐在小張旁邊,三口併做兩口的扒著飯時,放低音調,趁機向他告白(誤;表達)我的想法時,小張還慢慢的吃著,
「還好啦;這沒有什麼啦。」
他悠閒的喝著湯,好整以暇的把湯裡的蛤蜊殼挑出來,完全不曉得我大口吃飯後、胃部已經感到有點抽筋的緊張。
「我先走一步囉。」不待小張回應,我迅速把盤子放到籃子裡,匆匆戴上帽子推門而去。
一進到工廠,我先察看了麵包製造流程管制表,還核對了白板上老師的進度,嗯,是該去看第二團,奶油甜土司的發育情況,差不多該拿出發酵箱,進行整型了。
「我剛剛看過第二團了,大概再5分鐘吧。」抱著補漆的心情,待小張和阿郭進來,我立刻向他們說明,不久,老師和助教們也陸陸續續進來,準備著手第二團的操作。看來,經過一個上午的努力追趕,第二示範組恢復功力,追上來了。耶~
整好第一團、裝模,送進最後發酵箱,第二團也開始拿出來切割滾圓,要進行中間發酵。
按照老師在白板上的指示,這次要切成150克的麵團,12個。又見阿郭手勢一比,我立馬從發酵箱裡取出我們的發酵桶,將麵團倒在大理石工作檯上,「這次換你了,」阿郭說著。
於是我捲起衣袖(誤;穿短袖的,要怎麼捲呢),雙手沾了些手粉,又切又割的,試著將麵團切割出目標值。越能一口氣切出正確重量的麵團,越能減少對麵筋所造成的傷害。
像寶春師傅這種世界冠軍,幾乎只要拿起麵團,目測麵團的大小、掂一掂它的重量,就能俐落切出最適量的麵包。一刀流,在世界比賽裡是基本功而已。
至於我…四柏忌(Quadruple Bogey,總桿數高於標準桿數四桿稱之)只是剛剛好而已。囧…
「咦?怎麼麵團不夠?」切著切著,竟然發現最後一個麵團只有110公克左右,我們這個度假組立即進入緊張模式:
「你粉秤多少?」
「950克呀~」我找到配方表,不解的答著。
「你水秤多少?」
「呀就這裡寫的呀~」小張也開始露出緊張的表情。
小郭果然是做大事的人,沒有花時間在 debug 上,立即下達指令:把前面的11顆,各剝一些麵團過來!
於是乎,好不容易整好的11團(對阿郭和小張來說,真的是好不容易;對我來說,也真的是好不容易)在我們三個人齊心協力下,我和阿郭負責捏麵團,小張負責把那瘦巴巴的麵團養胖。
五手六腳、七手八腳下,我們再度贏得示範二組的稱號,把12團滾圓完畢的麵團,再度送進發酵箱裡讓它們鬆弛,15分鐘。
「喂,你們的麵團夠不夠?」
盡責的阿郭開始進入 debug 模式,探問各組是否有麵團短少的現象,還是只有我們這組如此?
「嘿呀,我們也不夠。」
「我們也是。」
知道其他組也是如此情況下,本組差點兒瓦解的信心再度恢復,在等待中種麵團成熟之前、在等待奶油甜土司最後發酵之間,我們重新進入歡樂的度假模式,要嘛蹲在工作檯後聊天,偶爾看到艾蜜莉晃過來聊天,不時小張消失,更多是整個工作櫃附近都看不到我們三個-都度假去了。
* * *
當中種麵團的帶蓋土司也送進最後發酵箱、最早出爐的山型土司以及稍後出爐的奶油甜土司都已經在墊了牛皮紙的置涼架上納涼時,老師在備料區宣布今天的考卷已經改完,可以去領取了。小張快手快腳的去領了3張回來-當然都是100分囉-只是,其中1張領到別人的,被是呀助教追討了回去,還我張真實的100分考卷。
不久,李老師走過來,
「你們就要結束課程囉~」面容和氣的把3個牛皮信封遞了過來。可惜小張和阿郭沒能親手接過老師發的結業證明。
「是呀,我們三個都是來度假的,下禮拜要回去上班了。」其實不必我多言,這幾天的工廠課裡,我們有機會就會去找老師扯淡,我們三個的發酵程度,老師們看了我們的冒泡反應,心裡也有個底了。能快手快腳、輕輕鬆鬆、談笑風生的上著操作課,不是來度假的話,難不成是來考察的嗎?
* * *
「站過去一點啦~」艾蜜莉帶著她的手機,請另一位同學掌鏡,來找阿郭和小張合照,我則是識趣的晃到另一組去聊天。
這時,帶蓋土司已經入爐烘焙,等烤完這爐,我們三個的度假也要結束。過了一會兒,阿郭和小張也晃了過來,加入我們的聊天,才曉得這位五週專修班的同學也是抱著開店的打算,而兩週的穀研所工作人員恍然她並不是這個班上課最短的學員。
* * *
緊接著老師之後,阿郭把沈重的三十年前鑄鐵土司模從烤箱裡取出,順利脫模、置涼。工作檯早已收拾乾淨,器材也完全清洗清點歸位,進入最後的等待,FB、手機、E-mail…也在這個時候交換,看還能延續多少的餘溫。
「要我幫你佔位子嗎?」Joyce 走了過來,嚇得我看了時鐘,只剩不到十分鐘交通車就要開走,我們度假組還沒收拾妥當哩…
「要要要!」我趕忙回答 Joyce,再把置涼中的三條,不,總共五條土司,全都給拎到備料區那兒去,交給老師。
「老師再見。」末了,我還向李老師鞠躬,謝謝他的教導。等我趕到交通車時,只剩最後三個同學在車外,其餘的人都已上車,沒想到最後一天才這麼手忙腳亂,落漆呀…
* * *
這次,我在該下車的地點下車,沒再坐下去,因為週五的搭車學員特別多,許多住宿的同學要回家去,我在最後起身把座位讓給一位大姐坐,當然就沒有坐過頭的情況出現。
一下車,就感到離開車廂冷氣後的太陽威力,伸進我的背包想要找出我的粉紅色杯杯喝水…
* * *
不論是FB、手機、E-mail 還是 MSN,任何的超連結也無法還原這一週的歡樂,何況還有充盈整個工廠、麵粉烤焙後的香氛,以及看不到、烤不出、摸不著的友誼…那是怎麼也無法被覆製、貼上、取代的記憶…
我的杯杯,遺忘在八里穀研所…
我的心,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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