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7月11日 星期日

凝視太陽:那坐化的

進了這社團以後,我才開始認識他。

那時我剛退伍不久,離開了閉關近兩年的馬祖數饅頭日子,回到花花綠綠的都會生活,總覺這美好的人生就此在我眼前展開,滿肚子的雄心、滿腦子的豪情、滿身子的衝勁,不發揮一下會對不起上天賦予的一切。

我努力的投遞履歷,四處參與面試,先是去一家婚紗禮服公司擔任助理,未幾又動了出國讀書的念頭,最終在一家資訊公司謀得一職,順便晚上參與不同進修課程,老媽都覺得要找到我還真是不容易,出門當是走丟,回家當是撿到,卻也樂見我這等忙碌,勝過閒賦在家,無所事事。

一個接著一個的進修課程,有晚上,有周末,不分晴雨,我把自己的生活填滿了色彩,直到進了這社團後,臭味相投的人多了,除了工作之外,我的日子又多了些活動,聊天、進修、同樂…全都在這社團裡得到滿足。第二年,我才認識了他:邱老師。

一開始我是這麼稱呼他的。我是跟著其他人這麼叫的。

邱老師人長得不算矮,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線,搭配上他略為胖胖的身材與圓圓的肚子,簡直是彌勒佛的化身。他講話的速度不快,語調總是不急不徐,認真聽著人說話,總是瞇著雙眼的注視著對方,不會是虎視眈眈的壓力,也不會是視而不見的輕忽,非常的令人舒服。他的專長領域是Transactional Analysis(創始人是Eric Berne),將原本冰山般深遠複雜的潛意識,運用看似簡單的六個圈圈三條線,說明各式各樣的人際互動模式及各種人間遊戲。原來,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可以如此清楚易懂呀!

我的工作換過一個又一個,始終沒散的是我的社團,也隨著社團的參加日久,和邱老師的互動也增加不少,見到他的次數也變多,漸漸的,他也知道了我直呼我的名字,總之,邱老師對我而言,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講師或老師,而是個態度親切的先行者。邱老師變成了邱大哥,或是直呼他的名字,再加個大哥以示我對他的敬重。他的學養、他的態度、他的睿智,某種程度成為我的模範。

直到某個周末…

我和一群社團友人聊著天,談論彼此的近況,說著近日的趣事,分享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另一個友人,推開門進來。

「邱大哥昨天…」她一臉嚴肅,推了推金屬細框眼鏡,神情頗為黯淡,「在看電影時過世了。」幾乎是帶著泣音,她把這幾個字說完。

我們一群人立刻是推開椅子,起身圍著她,想要多知道點細節。

「他是昨天下午上完課,想要放鬆一下,就一個人跑去影城看了場電影。」她和邱大哥的關係更緊密,是同事,也是伙伴。

「等到散場時,大家都離座出門去了,戲院裡的人員發現邱大哥在座位上,動也不動…」

「叫了老半天,沒有反應,以為他睡著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想到都沒有任何反應,
才有點著急,怕是他怎麼了…」

「結果,邱大哥一直都沒反應,而且身體也變硬了…救護車也趕來,將他送到長庚,來不及…」

* * *
中午時分,我去長庚地下室看他時,他的神色寧靜,表情安詳;從台中趕上來的邱大嫂,神色哀淒,邱大哥的孩子,一臉木然,卻是眼白滿佈血絲…

* * *
來不及…

到底是來得及好,還是來不及好…又有誰能來得及準備好呢?在那之前,又有誰是來得及的呢?大和尚,你也教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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